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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五一章 陽謀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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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俷瘦了!

至少他自己是這麽覺得。當上了涼王,卻變得比以前更加忙碌,關中大小事務,包括封國內的事情,讓董俷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。每天,他都需要工作到深夜,才能回房去安歇。

黃月英曾心疼的說:“何必這麽對待自己?今天做不完,明天再做嘛!”

董俷回答說:“今日事今日畢,什麽事情都推說到明天……呵呵,殊不知明日覆明日,明日何其多……我生待明日,萬事成蹉跎。月英,這人啊,最怕的就是說:做不完,還有明天。”

明日覆明日,明日何其多。我生待明日,萬事成蹉跎……

原本只是董俷一時感慨,不經意中又盜了一次版。若放在普通人的身上,也就是那麽回事。可董俷如今貴為涼王,是執掌關中政務的丞相,三軍大都督,一言一行都有人在關註。

這半闕《明日歌》在第二日就流傳開來,令長安大小官吏為之震動。

不愧是建安七子啊,這才學……誰敢說涼王是個鄙夫?有本事,你也做出同樣令人深思的詩章來啊?

即便是那些看董俷不順眼的人,也不得不用一種敬重的心來看待董俷。

於是乎,長安大小官吏,士子名流似乎改變了許多。對待工作的態度明顯比以前嚴謹了,這效率也比以前高出了不少。堂堂丞相,尚怕此生蹉跎,我等卑微小人,又怎能虛度光陰?

所謂上行下效,大概就是這樣一個情況吧。

初春,關中的氣溫還很低,那濃濃的寒冬氣息,仍籠罩在長安城。特別是早晨,格外寒冷。

董俷赤裸著上身,頭上冒著騰騰的霧氣,大汗淋漓。

雖然很忙,可他依舊保持著每天早晨起來練武的習慣。兩千次揮錘,看似只是鍛煉臂力,卻是調動了全身。隨著年齡一天天的增加,董俷心裏非常清楚,自己的巔峰也將出現滑落。

這一點,在黃忠典韋等人的身上,非常明顯。

典韋黃忠,都是以力取勝的武將,一俟巔峰過後,就有了明顯的回落。能不能保持狀態,完全要看個人是否努力。以五禽引導術為基礎,只要每天保持足夠的練習,也滑落不了多少。

董俷如今對力量的使用,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。

每天兩千次揮錘,令他能夠體會出許多在以前無法領悟的竅門。所謂姜是老的辣,老而彌堅,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。反正在董俷而言,他如今尚能獨鬥黃忠典韋加上趙雲三人,不落下風。

而這成績,卻是他用勤奮和汗水換取而來。

董冀站在演武場旁邊,看著父親在那裏揮汗如雨,眼中流露出仰慕之色。在他身後,站立著一個瘦弱的少年。年紀和董冀相差不多,相貌很清秀,乍一看,甚至讓人以為他是女孩子。

那種氣質,那種神韻……

董俷乍見這少年時,甚至以為看見了郭嘉。

真的,這少年給人的感覺,宛如當年董俷初見郭嘉時的一樣。

這少年,就是周不疑。如今是董冀的助手,用蔡節的話來形容:這周不疑,就如同大弟的影子。

董俷揮錘兩千次,只覺全身舒爽。

長出一口氣,他放下鐵錘,活動了一下筋骨,是百脈暢通啊。董冀捧著一條毛巾,走到了董俷的身邊遞了過去。

這初春的清晨,煞冷。

董冀的衣服很單薄,讓董俷好一陣子的心痛。

這大兒子早產,生下來身體就不是太好。好在後來有濟慈和華佗二人妙手回春,加之從小修習五禽引導術,讓情況好轉了一些。不過,和其他幾個孩子相比,董冀的身體可說是差勁兒。

披上大袍,又把董冀拿過來的棉袍裹在了董冀的身上。

“小子大清早的,在這裏傻站著,也不多穿些。若你生了病,你娘肯定會找我麻煩,更何況誰來為我打理督察院?下次要想看我練武,就多穿些衣服,清晨寒氣重,莫傷了身子。”

董冀的眼神一暖,輕輕點頭。

董俷笑著,狠狠的揉亂了他的頭發,又看了看周不疑,“元直也在這裏,正好,陪我吃早飯。”

周不疑在歲末的時候,有了表字。

那是他老子周朝在他未出生的時候,就定下來的名字。一開始,周不疑雖迫於某些壓力,投靠了董冀,但心裏並不舒服。但是當他知道,他的老子居然……居然在當年沒有死,並且在沙摩柯麾下效力的時候,簡直開心的不得了。只可惜,周朝卻在當陽一戰,慘死於疆場。

這讓周不疑對劉表的仇視,頓時增加了不少。

平日裏隨著董冀進出涼王府,卻發現這涼王府內,一團和氣,比之那宗室府中的勾心鬥角,強百倍。

這也許,就是涼王的魅力所在吧。

董俷拉著兩個小子,吃了一頓簡單的早餐,肚子裏熱乎乎的,很舒服。

吃飯的時候,誰也沒有說話。食不言,寢不語……既然已經成了涼王,自然要有一些規矩。

吃完飯後,董冀問道:“父親,您如今身處高位,為何還要苦練武藝?這麽辛苦,又為哪般?”

董俷坐在太師椅中,淡然一笑,“小子,不在高處,焉能知道什麽叫高處不勝寒呢?”

董冀和周不疑,不由得微微一怔。

“六斤,我問你……咱董家能有今日的局面,靠的是什麽?”

“自然是父王的本事?”

“那我又有什麽本事呢?”董俷話語間很輕松,全沒有開口‘孤’,閉口‘孤’,那種封王後的覺悟。周不疑靜靜的聆聽,也不說話。他覺得,董俷和董冀的談話,感覺真的好親切。

董冀撓撓頭,“父王的本事,厲害的很……”

“莫要給我帶高帽。”董俷大笑,“我有什麽本事,我自己清楚。治國安邦,我沒那能力。你看陳宮先生,他們處理各種事情時,顯得是多麽游刃有餘?我當初說什麽明日覆明日,是因為我笨。很多事情,我必須要花費常人兩倍的時間,才能想明白,看清楚,做出判斷。

我告訴你,我有什麽本事?

胯下馬,掌中錘,縱橫疆場,決勝於兩陣之間,我不會害怕任何人。但若運籌帷幄,決勝千裏……呵呵,卻與我沒有幹系。六斤,爹這一身武藝,也就是爹能夠站穩腳跟的基礎。許多人提起我,不是說董西平如何如何的智慧,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,都會在心中生出恐懼。

我起家於這一身武藝,斷不能夠忘本。

就好像你媛容大叔,如今也是每天拔劍三千次。這世上,沒有什麽憑空而得的東西,所有的一切,只靠你的堅韌,你的堅持。有朝一日,若咱董家站不住腳了,爹爹還能憑著這一身的武藝,保咱們一家老小的安危。六斤,我今日想告訴的很簡單,時刻要攥緊了刀把子。”

周不疑很無語!

沒見人是這麽教育孩子的。

董冀卻似乎有所得,在沈吟了片刻後,輕聲道:“父王,孩兒覺得,已經明白了您的意思。董家以武得天下,不可做那鳥盡弓藏的事情。以武立國,以文治邦,強大的武力,是立國之本。”

董俷有點發懵!

我是這個意思嗎?

嗯,也許吧……

當下一笑,把話題岔開,“六斤,你今天這麽早過來,怕是有別的事情吧。”

董冀點點頭,“父王,孩兒想知道,您把衛覬的人頭送給呂布,他真的會如您所說的那樣做?”

董俷摩挲面頰,陷入了沈思。

“士元奪取成都,西川大部已落入我手。劉偱龜縮南中七郡,茍延殘喘,已成不了氣候。所以說,西川戰事如今雖未完結,但是已經沒有懸念。我所擔心的,是劉表……奪取了西川,等於打開了荊襄的後院。以前你三叔還是一根針的話,那麽現在,這根針已經變成鋒利的寶劍。

劉表絕不會容忍此事,就算是他拼著得罪我,也一定要奪回武陵,平定荊南四郡。若有可能,他會進攻益州。畢竟後院大門被我打開,他心裏絕不會舒服。如此,你三叔的壓力倍增。”

董冀和周不疑齊刷刷點頭,“這個孩兒能明白。”

“呂布這個人,是個小人!”董俷想了想,接著說:“不過他是一個真小人。曹操得呂布而不敢用,就是因為他的反覆無常。可呂布有一個好處,他是真小人不錯,但更是一個武人。

於大節有虧,然則在細節處,卻保持著武人的氣魄。當年集寧一戰,他失了兒子,又對我有愧。如今我為他報了殺子之仇,呂布定然會設法報答。他是小人,就需用小人的手段。曹操劉備雖是梟雄,卻不懂這個道理。我為什麽給他報仇?原因很簡單,我需要他幫忙。”

董冀和周不疑,不明白董俷為什麽會提起劉備。

好像呂布和劉備之間,並沒有什麽糾集吧……不過二人也沒有往深處想,以為董俷不過順口。

可董俷知道,在原有的歷史上,呂布和劉備之間的交集,可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。

董俷說:“呂布這個人,你不能把恩情壓在他的身上,那會讓他感覺不舒服。可如果我直接要求他報答,他會毫不猶豫的答應,因為他會覺得,我們之間的賬目兩清了,不會有什麽負擔……我請呂布襲擊南陽,這對於他而言,並非是一件困難的事情。相反,這對他很簡單。

呂布手中還有幾千人馬,定然能令南陽不安。

在治理天下方面,他和我差不多,都是……呵呵,但是若論決戰兩陣之間,除溫侯無人能與我相比。”

說這句話的時候,董俷展現出的是一種令人難以形容的自信。

比起當年那個聽到名人,就會感到畏懼的小子而言,如今的董俷,已經不會再懼怕任何人。

他淡然笑道:“呂布打荊襄,劉表定然會心生恐懼。但是他很難抽出兵力來對付呂布,唯有求救劉備相助。而劉備……一定會出兵。那是一個奸雄,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。他和劉表夾擊江東,卻空令劉表得了廬江。而徐州雖然豐茂,但終究是四戰之地,少了一個空間。

他需要空間!

所以一定會出兵……但絕不是幫助劉表,而是圖謀汝南。那汝南,進可北上豫州,退可以得荊襄廬江,是一塊風水寶地。以前,攝於呂布惡虎之名,他未敢輕舉妄動。而呂布出兵,也就等於讓汝南空虛下來。這是一塊肥肉,劉備就算是不想吃,他也一定會強吃下去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因為他知道,一俟關中出兵中原,僅憑徐州,絕對抵抗不住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

董俷笑道:“所以曹操一定會應戰,不僅僅是曹操,包括袁紹,也一定會出兵。因為袁紹如今的情況,和劉備極為相似。這是一個陽謀,就算是他們看出來了,也不得不做出應對。”

周不疑和董冀,都沈默了!

的確,陽謀和陰謀不一樣,陰謀若能看出來的話,你可以設法化解。但是陽謀不同,就算你看出來了,也只能去接招。見招拆招,只看誰的算計更深。董俷這一步棋,牽一發動全身。

“呵呵,你們別看我,我可想不出這麽損的招數。”

董俷笑完,站起身,“好了,和你們這兩個小子哈啦了這麽久,倒也輕松了許多。我還有事要做,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,就這麽著吧。對了,六斤你在這段時間多多註意。馬市和兵市開啟,長安恐怕會要熱鬧一些時日。督察院需配合承明殿,監控好長安的風吹草動。”

董冀和周不疑起身,拱手回道:“請父王(涼王)放心,我等定不會放松警惕。”

二人走出書房,在府外上馬。

董冀突然道:“元直,你覺得軍師如何?”

周不疑猶豫了一下,輕聲道:“軍師,很厲害!”

“那……”

“非涼王千歲,怕是無人能真正的用好軍師。”

周不疑這一句話,讓董冀的心裏,咯噔了一下。他沒有再詢問,只是輕聲道:“我們回杜郵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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